美文 l 寻梦芳世湾

六百年前,一大批江西人,痛别骨肉至亲,从鄱阳湖的“瓦屑坝”渡口上船,顺水而下,移民到了湖北的崇阳。从此与江西亲人一别两宽,永不相见。

人类总是选择在有山有水的地方居住,而芳世湾正是这样一个林木繁茂、水草丰沛的好地方。我娘的老张家,不知道哪一辈的祖宗,独具慧眼,走到芳世湾就再也挪不动脚步,就此扎根下来。六百年来,在新的领地开疆拓土、繁衍生息。到十九世纪已经发展得儿孙满堂、人丁兴旺、家族强大了。

新中国成立后,国家大搞农田水利建设,为了修建三峡实验坝,不得不再次离开倾注了祖祖辈辈心血的沃土,进行第二次迁徙。悠悠隽水河上,一度飘满了搬家的小船和竹排。一条条小船,载上一家人的饮食起居用品和劳动工具,就算有千般不忍万般不舍,也得走啊。故乡在泪眼中变得模糊,直至消失。清风拉不住飘飘衣袂,翠竹唤不回扬帆舟船。前途一片茫茫。我亲亲的家人哦,弯弯的隽水河中(陆水河的前身就是隽水),一半是水,一半是你们难舍难离的辛酸泪啊!

大坝建成后,截断了通往故乡的水路,又没有便利公路,自此,亲人再见是难上加难。外婆自离开老家后再也没能回来,而我,虽然也是移民中的一员,却只有三个月大,老家认识我,我却不认识老家。我对老家的所有情愫都源于外婆每天的睡前故事。移民到柳山湖后,日子过得很苦,外婆很怀念老家的幸福生活,经常说,芳世湾很美,山上有红毛野人(我想,应该是猴子)、野鸡、野兔、野麂,还发现过豹子,冬天,外公在屋后山上安了毫子,晚上躺在床上,听见动静,就知道夹到野物了,天亮就去取了来,腌制熏腊,或自家吃、或卖钱;隽水河里鱼虾肥美,家里有船,还养了鱼鹰,外婆在岸上喊声:“家里来客了”——外公立马现身,手里提着几条大鱼。

外婆的故事如涓涓细流,浸润了我每个细胞,那不愁吃穿的老家,是我美好的向往。芳世湾,是我梦里的天堂!

现在,梦想已经照亮现实。通往老家的路,宽阔又快捷,我已无数次来芳世湾村寻梦。在每一个“湾子里”,都能找到几个表亲。这次随市作协来芳世湾采风,我们探访了80多岁陈老先生。陈老的家,外表跟整村一样,是白墙兰瓦,里面却是当年祖屋的模样。在老人家里,我看到了妈妈以前睡过的、一样的雕花床;找到了类似大舅磨过猎刀的、一样的磨刀石;还有外婆习惯性挂在窗棱上的、一样的马灯;还发现了“湾里人”给自己准备的棺木(湾里人送走上人,就给自己准备棺木。无论多久,每年都搬出来刷一次桐油。)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,却耳聪目明,身板硬朗,他还清楚记得我舅舅们和妈妈的名字。提起往事,老人家记忆犹新。陈老说:“你大舅捕鱼打猎是高手,特别是捕麂子,没塌过靶。”移民后,每到快过年,大舅还经常翻山越岭回来,在我家以前的山上安毫子狩猎,总能小有收获的回家。村里已退休的杨书记听我说到妈妈的名字,有些激动,他说:“你妈妈当年就是我的老师。”可惜,妈妈移民后也没有再回来过。

这难忘的乡音,这熟悉的泥土气息,这就是我难舍难离的老家啊!

芳世湾,这秀外慧中的名字,好动听。据说是因古代一举人,放弃高官厚禄,回家伺奉年迈老母,孝心感动皇上,赐匾额“流芳百世”而得名。古训遗风,代代相传。经过几十年的奋斗与发展,现在,无论是移出去的,还是留下来的,日子都过好了。像陈老一样经历过苦难的家乡人,都对共产党感恩戴德,都发自内心地说:“真是沾共产党的光啊!”

雄伟的芳世湾大桥,屹立在弯弯的陆水河上,把两岸亲人的心拧得更紧了。我们来到河对岸高高的观景台上,俯瞰我亲亲的老家,山是那么青翠刚劲,水是那么碧绿柔美,村庄是那么宁静温馨。这么美好的家园,叫我如何舍得离开哦!

山山岭岭唤我回,青青翠竹把我留;握别乡亲温暖的手,万般情思胸中收。芳世湾啊!我要把你铭记在心头。

田红梅,67年生,税务局工作。喜欢登山、徒步、摄影、写作,偶有散文在杂志或报纸发表。